（往事如煙） 澳門驚魂

　　對於澳門，我有著一個多年來都不會磨滅的回憶．

　　那是在１９６６年的年底．當時中國大陸爆發所謂「文化大革命「，澳門的左派人士響應這個運動，組織工人和學生要清算澳葡政府和天主教學校．澳門街頭塞滿了高舉紅旗和紅寶書的群眾，厲聲叫喊口號，向軍警扔石頭，拆毀紀念銅像和路上的交通標置，有些人還毆打葡警奪槍．在這期間，澳門市面上是一片風聲鶴唳，所有的店鋪都關上大門不敢做生意．

　　報館派我過去澳門採訪，背著相機便起程．那時候港澳之間的水翼船仍然通航，由澳門來的船，艘艘都爆滿，是面露驚慌神色的避難者；至於前往澳門的船，乘客郤寥寥無幾．我上船時，那個驗票員也露出詫異的目光．

　　踏上澳門碼頭，稍加打聽，便知道大批群眾此時正在包圍天主教的聖約瑟中學．澳門的道路我是十分熟悉的，便立即跑到聖約瑟中學門前．眼前的景象使我大吃一驚，近千的群眾好像瘋狂了一樣，正在向著校門揮拳頭喊口號，場面十分火爆．圍觀的人看來也有上萬人，維持治安的軍警郤一個都不見，看來澳門政府巳經失去控制秩序的力量．

　　我早有準備，相機用報紙包裹著，郤不敢在現場拍照．因為這時候群眾的情緒，就好像是瘋狂似的，若被他們發現有人偷拍照片，後果就不堪設想．我走到前面的巴士站，預先把相機的光圈和焦點校好了，仍然用報紙包裹著，但在鏡頭前面撕破了一個洞．上了巴士，乘客小貓３、４隻，我找個窗口位置坐下，把報紙包裹夾在腋下，相機鏡頭對著窗外．當巴士經過示威現場時，我的手便摸到腋下按動快門．

　　我這樣鬼鬼祟祟的拍照，是聽到一些行家的忠告，因為澳門巴士公司的員工，全都是左派工會的，若被他們發覺了，也是一樣麻煩．可是，車廂內的乘客實在太少了，我的動作竟被那個女售票員發覺，她向我作出一個會心的微笑．當時我的那顆心幾乎要從口腔裏跳出來，勉強地也向她笑了一笑．我下車時經過她的身邊，她低聲的說了一聲：「小心！」
　
　　這天，我跑了不少地方，大致上巳經了解澳門的情況．返回香港，踏進報館第一件事，就是把那筒菲林沖印出來．當我在水盤上看到那筒菲林顯現得十分清晰時，我差些要跳起來長嘯一聲．翌日報紙用兩大版刊登我的採訪報導，尤其是在聖約瑟學校門前那張得來不易的圖片，用半頁的巨大篇幅刊出，相當觸目．

　　以後，我再去澳門時，曾經好幾次特地去乘搭巴士，希望能遇到那個女售票員，向她說聲：「謝謝」！可惜沒有再遇到，就此緣慳一面．雖然事隔多年，我耳際好像還聽到她低聲說的那一句「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