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8月 06, 2012

我和我的文壇朋友們(上)

我和我的文壇朋友們(上)
在你們看這篇文章之前,燕青要說幾句話
這篇文章連同標題,都不是我寫的,全都是我最要好最要好的朋友上海諸葛慕雲幹的好事他在商場的工作那麼忙,郤騰出那麼多的寶貴時間和精神,搜集了我曾經寫過的文章,我們之間的通訊和談話,寫成這篇將近三萬字的大文章。可能為了讓讀者有親切的感覺,他把這篇文章當作是我寫的,不但放上他的網誌上,還準備編印成書,送給對我的作品有興趣的朋友。
我從來沒有想過,交朋友竟會交到這樣的份上。別的不說,這些年來,我至少寫了幾十萬字,有些是在書上或報刊中,有些散佈在自己的網上,或者在別人的網中,有些是拷貝了報刊寄給他。我相信他全都看過,不然便寫不出我那麼多的事情和感受。一個能夠讀過幾十萬字的文字知己,在這個世界你往那裏找?
我把全文看了一遍,不禁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如果要我像諸葛慕雲那樣,花那麼大的氣力來為朋友寫這篇大文章,我實在做不到。為了表示深切感激,我把文章略為修改校正,放上我的網誌。但我不能掠美的說這篇文章是我寫的,所以在文首加上了這段文字。
 
我編了數十年的報刊雜誌,認識了不少“同道好友”。歲月匆匆,這些朋友們有的已經「乘鶴西去」,有的已經「相忘江湖」,也有一些倒能「時相往來」。我今年已經85歲了,有時回想諸位老友,不由唏噓平生。趁現在身體尚算健康,亦不需要「養家糊口」,爲當年文壇老友留下些事迹,讓新生代的讀者能夠瞭解一下當年文壇的「戰國群雄」。.
李費蒙為鍾情坐牢
有過一段時間,電影和電視都一窩蜂搶拍賭場高手鬥智角力的故事。觀衆喜歡尋求刺激,看到熒光幕上的汪明荃,把自己的生命壓在那五張紙牌上,和千門老將決生死。這一場戲,真是驚心動魄。汪明荃面前覆著的那張紙牌是什麽?把電視機前數以萬計的觀衆吸引住了。
賭片大受歡迎,可惜能夠引人入勝的精彩故事,十分難求。電視的監製和電影的製片家,都爲了找尋題材,不知搔斷了多少根頭髮。
在五六十年前,便有一位作家別開拓蹊徑,以這類賭博題材寫成小說,那就是李費蒙的《賭國仇城》。這本書直到現在,仍放置在香港和台灣書店中的顯著位置,也許連李費蒙自己也不知道再版多少次了。
李費蒙是誰?看來許多讀者都不知道。但提起台灣的漫畫家牛哥,相信大家便不會感到陌生了。牛哥的漫畫《牛伯伯》在台灣報紙刊登了將近三十年,聲勢比香港的《老夫子》還要巴閉。香港和星馬報紙也爭相轉載。
所以,大家都叫他做牛哥。除了老朋友,有些人卻不知道這位大漫畫家,原來也是位大作家。
和李費蒙相交,巳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彼此都是年輕小夥子,也算得是志趣相投的文藝青年。廣州的報館,大多數開設在光復中路,就好像倫敦的艦隊街一樣。李費蒙做事的華南日報,卻單獨設在長堤,樓下是當時全廣州情調最佳的大公餐室。每晚收工後,我們便在大公餐室喝咖啡談天,天南地北地談到深夜兩點,餐室打烊時才肯回家睡覺。
那時候,他在華南日報編副刊,將曾經拍成電影的美國名著《飄》,寫成圖畫故事在報上連載。那時我年少氣盛,直言無隱的批評他編的副刊格調太高,曲高和寡,恐怕讀者不易接受。他和我爭辯,說一個文化工作者,該引導讀者向前,不該投其所好,走媚俗的路線。我們爭得面紅耳赤,聲震四座,各不相讓。如今想起來,也覺得好笑。
以後,他去了台灣,我來了香港。一水之隔,多年來沒有見面,也沒有通訊。
不過,我有許多朋友認識他,他也有許多朋友認識我。朋友們對他談起我,也對我談起他,雖無魚雁相通,彼此狀況仍會知道的。
李費蒙兄弟很多,他排行第四。二哥國逸、三哥淩翰和六弟敬祖,都是漫畫家,可說是一門四傑,其中尤以李淩翰的名氣最大。
也許我和李氏兄弟特別有緣,除了他們的大哥,我是緣慳一面之外。他們幾兄弟,都是我的好朋友,和淩翰、敬祖的交情更深。
三哥淩翰的漫畫很受歡迎,他自己辦了一份漫畫報,最暢銷的星島晚報,每天都有他的大作。二哥國逸,早年在中聲晚報做編輯,也寫漫畫,和我做過同事,後來去了台灣,聽說已轉換行業。五弟也寫過漫畫,卻最早丟下畫筆。六弟敬祖曾主編過星島周刊,後來去了菲律賓,在當地一家華文報紙做編輯。後來放下了漿糊紅筆,經營製衣生意。
他們幾兄弟,都長得很英俊,真是得天獨厚。尤其是七妹,這位李家唯一的掌上明珠,更加美麗,如果當年她肯參加香港小姐競選,風頭一定不弱。小妹妹讀完書去做空中小姐,後來嫁去吉隆坡,在當地開了家規模宏大的製衣廠。
李費蒙從廣州去了台灣之後,一本《賭國仇城》便把名氣打響,他的漫畫《牛伯伯》,更是風魔一時。那時候,他寫小說,寫漫畫,只不過是業餘興趣,因為他在美國支援的農業輔導會中,還有一份位尊薪高的工作。
諸葛青雲和臥龍生,當時在武俠文壇中紅得發紫,出版家爭著捧鈔票來買版權,想窮都幾難。李費蒙和他倆最爲莫逆,無論出現在什麽場合,都是三位一體,三劍俠名馳遠近。
那時候他們都未成家立室,年少金多,又有名氣,少不免意氣風發。第一流的舞榭歌壇,風光旖旎的銷金窩,他們一擲千金,豪氣干雲,令人側目。諸葛與臥龍,都長得肥胖,雖然才氣縱橫,畢竟姐兒愛俏。三劍俠雖然在女人世界極爲吃香,牛哥卻比兩位戰友更佔便宜。
香港女星鍾情當年被製片家張善琨力捧,前往台灣拍片及勞軍。李費蒙和鍾情相約出遊,誤了拍片時間。張善琨大發雷霆,向有關部門控告李費蒙綁架鍾情。一個明星,一個是著名作家,這宗官司當年成爲轟動一時的新聞。
李費蒙因吃官司而失去了一年自由,這是極冤枉的事。鍾情當年因為恐怕被張善琨炒魷魚,丟掉明星名銜,而不敢挺身為牛哥說一句公道話。不知道她午夜夢回,會否憶及這椿往事而內疚呢?
經過這一次災難以後,李費蒙收斂了少年豪氣。患難見真情,他恢復自由以後,便和一位每天前來牢獄探望,真心相愛的女友結婚。成家立業之後,他埋頭專心於寫作工作,除了仍寫《牛伯伯》漫畫之外,書店的書架中,也加添了不少李費蒙的新作。
   李費蒙的太太出身名門,性格極爲豪俠,由於多次幫助武俠作家古龍渡過難關,被諸葛青雲戲稱爲古龍的媽」。古龍過世後,諸葛青雲打了電話給旅居美國的牛嫂牛嫂寫了一篇感人的回憶文章,在大陸報刊登出牛嫂──李費蒙太太,也是古龍在散文集不是集中,唯一提到的女性朋友
   古龍諸葛青雲東方玉等武俠名家在台灣名成利就之後,也被香港大名鼎鼎的出版家羅斌請到他的武俠世界雜誌來做梁之柱」。他們的作品在雜誌報刊發表後,有些還拍成了電影,最後還出了書這些武俠小說,當然沒有請遠在台灣的李費蒙來畫封面,而是請我的另一位老友──超級大畫家董培新來幫忙
神箭手董培新
董培新在香港畫壇,不算得是最有名氣,如果說他是全香港最忙碌的畫家,那就沒有人會否認了一百幾十種小說,六七張報紙,四五本畫報雜誌,都由他繪畫封面、插圖。還替電影公司設計過戲裝、畫過海報。他又是個神箭手,有空便去射箭,曾經代表過香港參加國際比賽。這種運動,可能使到他減少工作量的壓力
   我曾經對董培新說:人家開畫展,要租場地,請人捧場;就只有你,天天都開畫展,到處都是展覽場地,分分鐘都有人買你的作品。而你的畫,不是寫在宣紙上,也不是寫在油布上,卻是寫在雜誌和小說的封面上。
所以,無論你在書店、報攤,或者超級市場的書架上,都可以看到董培新的傑作。因爲有一百幾十種小說,和經常出版的幾種雜誌,都由他繪畫封面。台灣銷量最多的中國時,也慕名邀請董培新畫插畫。台灣畫家不少,如果董培新不是有兩下子,又怎能成爲過江龍?
董培新每天的工作量很驚人,從中午開始,一直寫到深夜。彩色的、黑白的、時裝的、古裝的各類圖畫,就在他筆下像流水一樣湧出來。只見他運筆如飛,一揮即就,黑白插圖,五六分鐘便可完成一張。出版社和報館派人來取畫稿,他是依時交貨,決不有誤。畫封面,要看書的內容;寫插圖,要摘取原文意思。董培新不但畫得快,還練就了一目十行的本領。
報紙天天出版,雜誌依期發行,小說也要陸續出書。董培新每天埋頭工作,不知假期爲何物。可是,他每年都會抽出幾天,攜帶妻兒出外旅行,享受天倫之樂。但在起程之前,須先加倍工作,積存畫稿。否則,報紙雜誌的編輯便會叫苦連天。旅遊雖多樂趣,卻是先苦後甜。
董培新不但寫封面、畫插畫,還替電影公司設計過戲裝、畫過海報。製片家大爲欣賞,紛紛登門請求幫忙。但他以出版事業爲本,設計戲裝和畫海報,只是偶一爲之。雖然酬金很高,他卻捨不得本身的工作,婉言推辭,使到製片家們失望。
看董培新的畫,有人稱讚他是天才。天才的定義是:聰明七分,努力三分;他卻是聰明三分,努力七分。
董培新的畫雖然寫得那麼好,他卻從未進過美術專門學校,或者隨師習藝據他自己說:小時候喜歡畫畫,曾打算進入美專就讀,經濟上卻不許可。來到香港以後,因為家庭環境不好,弟妹眾多,他那時才十多歲,便須分擔家庭責任,到社會找事做,什麼都不懂,只會繪畫,進入了一家書局畫插圖。就憑著一支毛筆,供養家庭,撫育弟妹,及後自己也成家立室。
問他要成爲一個好畫家,有什麽秘訣?他說:毫無秘訣可言,多寫、多看,融會貫通,便會越畫越好了。
董培新文質彬彬,談吐也斯文淡定,朋友們都叫他做董公子他的太太周恒是女作家,多才多藝。以周恒名字寫文藝作品,以張宇筆名寫鬼故事,又以汎卡迪筆名寫傳奇小說。她的著作大多由董培新寫封面、畫插圖。人家是夫唱婦隨,他們是夫畫婦寫。
他們有兩個愛情結晶品,一男一女,得個好字。董培新說:夠了夠了!看來香港家庭計劃會該給他們一個兩個夠晒數的獎盃。
董培新攝影技術一流,當然啦,他是畫家,十多年來都在構圖和光暗方面下功夫,把這一套技術搬到攝影技術上,定然事半功倍。可惜他沒有時間出外取景,只好把一對小兒女作為攝影對象。在他工作桌上的玻璃板下,墊著不少那對小寶貝的照片。如果有人問董培新,他最得意的作品是什麼?相信他會看著那些照片,甜到入心入肺。
每天要應付那麼龐大的工作量,實在需要良好的精神和體力別看董培新外貌文質彬彬,他把外衣一脫,胸肌健美、肩臂雄壯,好一副運動家的身材。在家中,他時常練習舉重。美好的身材,是有恒心不斷鍛煉的收穫。駕車、打球、游泳,他都是個中能手,可惜因為工作太忙,近來已疏於操練。
近年來,旅居加拿大的董培新,將金庸的作品,用中國山水畫的功力表現出來,在香港和大陸開了展覽會,嬴得了好評
說完董培新,我想起了一位工作性質和董公子有些接近的老友,他的經歷比董培新更多了些傳奇故事
      三 喜歡拍電影與辦報的區晴
有人說:如果你與誰有仇,便勸他拍電影、辦報紙。
由此可見,拍電影和辦報紙確實風險很大,弄得不好,會蝕得焦頭爛額。
雖然也有人,拍電影或者辦報紙很發達,可是例子不多。成功的門外,到處白骨纍纍,失敗的英雄沒有人去哀悼。
我有一個朋友,最喜歡拍電影或者辦報紙,只要他手頭上有幾萬元,便會弄部電影,或者搞張報紙。
當然,那已是幾十年前的事。那時候,拍電影可以小本經營,還可以先賣埠。至於辦報紙,交給人家承印,只要租層樓做編輯部,幾萬元便可以開檔了。
他拍電影,賺過錢;辦報紙,也風光過一陣。可惜都是曇花一現,到頭來,那幾萬元煙消雲散。
幾萬元,雖然不是大數目,別人也許不在乎。但這些錢,卻是他一筆一劃寫出來的,一張插圖的稿費才幾元,幾萬元,算一算,該要畫幾多幅插圖。
老兵永不言死,一次又一次失敗了,他對拍電影和辦報紙仍然興趣勃勃。只要攢夠幾萬元,他又捲土重來。
對於拍電影和辦報紙,他該算是天字第一號發燒友!
他是誰?漫畫家區晴是也。報紙上常見他的大作,筆名是區亦奇、丁岡、白尼,還有其他……。
寫漫畫,他是無師自通。既沒有讀過美術學校,也沒有跟隨過名師學習,只是在求學時,喜歡寫寫畫畫,向報紙投稿而巳。還沒有讀完高中,便進了《星島日報》,做繪畫版頭或版樣美術的工作。
日軍佔領香港,他無法繼續學業,被星島派到廣州《公正報》做編輯。那時候,德軍在西歐節節敗退,他翻譯外國電訊,繪畫大戰形勢圖,很受讀者注意。日本軍部也拿他的地圖作參考,那時候他才十六七歲。
戰後,他回到香港,打洋行工。那時有隻暢銷香煙叫做「鴨都拿七號」,廣告便是他設計的。後來,他自己搞廣告公司,雖然是小規模,憑著他的敏捷頭腦和精湛畫技,別創一格。他最早拍攝卡通,當時電視熒光屏上不少卡通廣告,和太空館的天象變化,都是他的傑作。最使人印象深刻的,當然是香港旅遊協會那個「以禮待人」的漫畫人物。
說起來,他該算得是出版界的老前輩了。卅年前,他便辦了一本《星期畫報》,由現在馳譽的美食作家唯靈主編。以後,他又和嘉禾公司經理梁風合辦《四海周報》。環球出版社老闆羅斌從上海來到香港,不熟悉本地出版情況,發行商麥泉指點他去請教區晴。三毫子小說這條橋,便是區晴替他度出來的。
區晴和羅斌合作辦過《星報》,後來又合辦《大華報》,都是經營了一年多便夭折,兩人分道揚鑣。羅斌吸收了辦報經驗,獨辦《新報》,屹立至今。區晴辦《大晚報》,捱了一年多,又是壽終正寢。
恒生指數起到一千七百點時,股迷都瘋狂了。區晴腦筋動得快,創辦《股市新聞報》,三幾天內,銷紙便達數萬。後來股市崩潰,股市新聞沒有人看,這張報紙也就關門大吉了。
即使做報館老闆,或者自兼總編輯,他仍不放棄漫畫工作。他一邊處理行政,或者一邊編稿,卻仍繪寫漫畫。他坐在社長辦公室內,哼著英文歌,手不停揮,一幅幅精美的漫畫便在他筆下會寫出來。
有一段時期,他也參加電影的幕後工作。李翰祥拍《江山美人》,要找個畫家繪畫服裝圖樣,交由服裝部去縫製。李翰祥發現區晴的畫寫得好,便請人從中介紹,他們連續合作了幾部古裝片。後來,李翰祥的《騙術奇譚》,字幕上的漫畫人物,也是區晴繪畫的。李翰祥出身於正統美術專科學校,想不到他所欣賞的畫家,卻是連美術學校大門也沒有進過的人。
港台電影公司多過米鋪,郤有過半電影公司的銀幕商標,都是由區晴設計的。許冠文名成利就的《鬼馬雙星》,字幕和海報也是由他繪畫。
和電影界接觸以後,他區晴很快便摸通了電影製作技術。他不但投資拍攝電影,還會做導演,曾經和韓國電影界合作過。可惜那都是小本經營,只能賺小錢,有時也會損手。
他最引為自傲的,就是曾經創下三個鐘頭拍一部電影的記錄,說起來也很有趣。台灣急智歌王張帝來香港登台演唱,他去看了一場,覺得這類題材很有生意經,便和歌劇團的主事人洽商,租來三架攝影機,就在如今已拆卸的新舞臺劇院裏,三個鐘頭之內拍成了一部舞台紀錄片《張帝找阿珠》。上映時竟然創出奇迹,三天爆滿,但第四天因爲沒有人看而卸畫了。區晴這次腦筋動得快,賺了將近二十萬。多年前的二十萬,可以買得到幾層洋樓了。
在我的朋友中,區晴該算得是聰明絕頂。他未曾去過上海,只是在香港和幾個上海朋友來往,卻能說得一口流利的上海話。有一晚,他在我家中打麻雀,電視機正在播映日本歌星紅白大賽,司儀說的日本話,他卻能逐句翻譯得出來。他還會唱英文歌,多年前,搖擺樂剛流行時,他自己錄了一張唱片,竟然銷路不錯。我真服了他的多才多藝。
大多數藝術家都不肯苦幹,區晴卻是例外。他除了主持自己的廣告公司之外,還替十多家報紙雜誌畫插圖,每天工作十小時以上,連星期日也沒有休息,因爲報紙每天都要出版。作家往往是在最後一分鐘才交稿,編輯在電話中把畫意告訴他,跟著便派人來取插圖,繪畫非快手不可。
他唯一的娛樂,便是晚上來我家裏搓八圈麻雀。他的牌章很好,可惜牌運欠佳,我常分潤他的稿費。
 
四 懷念幾位俠壇晚輩
溫瑞安剛來香港時,與女友方娥真來探望我,口口聲聲稱我為前輩。郤是那麼湊巧,區晴此時看中了溫瑞安的一篇武俠小說,打算繪畫成漫畫,刊登在《成報》上。他知道我認識温瑞安,便托我和溫瑞安談版權費。溫瑞安很給我面子,他說區先生是前輩,區先生給多少,他便收多少,還把一半送給我,作為介紹費。
十多年沒有見溫瑞安了,聽說他如今在大陸,大多數的時間生活在珠海。近來國內將他作品多次搬上螢幕,除了那部《逆水寒》,其他幾部改編自《四大名捕》。諸葛慕雲告訴我,他看過這幾個電視劇,認為改編得太差,口水多過茶,不像武俠劇而像偶像劇。
諸葛慕雲對於武俠小說很有研究,他認為溫瑞安是繼古龍之後,最成功的新派武俠小說作家。筆下人物俠氣凜然,讓人蕩氣廻腸的友情是溫氏特色。可惜,溫瑞安九十年代定居香港以後,開始動筆的《少年四大名捕》、《說英雄,誰是英雄》越寫越長,越寫越離譜,特別是他不斷反覆地將在台灣坐過冤獄所受的那一股冤屈氣放入作品中,使到讀者慢慢地覺得厭煩。
諸葛慕雲又說:溫瑞安的《四大名捕》固然是武俠小說史上里程碑似的人物,其實真正將《名捕》在香港發揚廣大的,是一個叫西門丁的作家。溫瑞安當初只寫了《四大名捕會京師》的兩個故事,就開筆寫《神洲奇俠傳》去了。而此時西門丁開始爲《武俠世界》撰寫《雙鷹神捕系列》,一寫就寫了三十多個故事。在香港,如果沒有讀者的擁護,一個作家是不可能寫同一個系列這麽多故事的。西門丁筆下的《雙神鷹》,有個與衆不同的特色,並非傳統上武俠主角都是風流倜儻之輩,而是兩位上了年紀的名捕頭,給人更有穩重的感覺。
諸葛慕雲對於西門丁的作品很熟識,他說,因為古龍的文字別具一種風格,許多新進作家爭相仿效。西門丁一開始就不願意跟風,用古龍類似的筆法去討好大衆,而是用其個人的穩重風格,奠定其在武壇地位。故此,西門丁在武壇也有得有失,得的是:得到真正武俠愛好者的好評,因爲他的作品耐看,有深度;失的是:論名氣,西門丁尚不如同爲《武俠世界》雜誌效力的黃鷹和龍乘風。
黃鷹和龍乘風的新派風格作品,都曾經搬上銀幕和螢幕,而西門丁就缺少了這份運氣。其實,西門丁的作品若是能夠拍成武俠影視,也是頗可一觀的。
黃鷹曾經和我一起在環球公司同事過,他也會畫漫畫,曾經爲環球出版社的報刊雜誌和小說,畫過不少插圖和封面。黃鷹對電影非常有興趣,特別是僵屍類型的電影,爲此黃鷹賺了不少錢。惟是黃鷹並不適合做老闆,自組公司後,財務運轉不靈,拍了電影卻付不起龍虎武師的費用,糾葛之下,竟讓龍虎武師打成重傷,含恨而終。
一直視黃鷹爲師兄的龍乘風,原本出身富豪之家,其父親是有名的餐飲業巨子。然而,龍乘風從小愛好文學,特別對武俠小說情有獨鍾。他很崇拜古龍,用古龍式的筆法創造了《雪刀浪子──龍成壁》這個人物,在香港被改編成廣播劇,也被台灣製片商看中,拍成了電視劇集。
龍乘風不但寫武俠,也寫科幻,更自組出版公司,寫了一些言情小說。他雖然是熱情澎湃,也多才多藝,可是幸運之神沒有照顧他,事業漸漸走下低谷。後來,因為生意上發生了一些問題,竟然乘風而去,不知所蹤。
古龍過世後,台灣風雲出版社將龍乘風的作品歸入《古龍系列》。古龍的後期作品較爲混亂,有些是請人代筆的,如衆所周知的,黃鷹就爲古龍代筆了《驚魂六記》。而風雲出版社出版的古龍遺著系列中,有一套三本的《黑雁》,其實是龍乘風的時裝動作小說。
龍乘風的武俠小說初登台灣時,因為他的名字太過陌生,出版商便用了諸葛青雲的名字。一來是不須付版稅給龍乘風,二來當時武俠小說在台灣巳經是「開到荼薇花事了」,諸葛青雲畢竟曾經紅過,還有一些剩餘價值,只須付給諸葛些少借名費便可以。諸葛晚年潦倒,一時狗急跳墻,收了借名費,我相信那是可能的事。據我知道,古龍就收過不少借名費,不只是武俠小說,連電影都可以借名,只要給錢,不理劇本是誰寫的,都可以宣傳為「古龍原著」。
五 漢麟出版社風流雲散
   說到諸葛青雲這位老朋友,我心中不免感慨。當年他紅極一時,名震天下,到了晚年,卻窮苦潦倒,鬱鬱而終。上海小友諸葛慕雲對諸葛青雲頗爲推崇,如果諸葛青雲尚在人世,定可視爲知己。
年前,諸葛慕雲和我香江相聚,期間談武論俠,使我仿佛回到了武俠小說全盛期的時候。臨別,我贈諸葛慕雲一把全世界唯一,而慕雲絕對喜歡的禮物,是諸葛青雲親筆題字的摺扇,上有諸葛青雲自況詩一首和贈我的一首詩。此扇陪我數十年了,現轉贈諸葛慕雲,相信諸葛青雲泉下有知,也必爲老友此舉撫掌而笑吧!
八十年代,諸葛青雲和一干朋友的作品,都讓一家叫「漢麟」的新進出版社買下了版權。老闆就是于宏志.當年他與王俊才(朋友都叫他王胖子)合作創辦漢麟出版社,真的有聲有色。職員有二三十人,不少是大學生,最有趣的,都是漂亮的小姐,入到他們的出版社,恍如進了桃花江的美人窩。
老于管編輯部,他平易近人,提拔不少新秀,教他們如何寫作。黃胖子管發行和財務,兩人很合拍。也許是人結人緣,我和這兩位老兄特別投緣,每次去到台北,都和他們在一起。由於黃胖子管財務,吃喝玩樂都由他結賬。
王胖子去世後,漢麟出版社便一蹶不振,因為老于不擅理財。出版社倒閉後,老于一無所有。由於他得意之時不驕傲,平日人緣好,其他出版社老闆知道他能寫稿,都願伸出援手。老于亦能屈能伸,由出版社老闆淪為寫稿佬,毫無愧色,我很佩服他。他爲台灣報刊寫了《魔手飛環》等與衆不同的「古龍式」武俠小說。 
爲什麽說是「與衆不同的古龍式」呢?因爲他的作品風格,也是承襲了古龍式的新派風格,但又不刻意模仿古龍,比古龍更多了一份溫馨。而且,每部小說結尾都很完整,沒有時下武俠作家們的「長篇得沒有結尾」的毛病。
老于寫武俠小說用的筆名是于東樓,我介紹他的作品給香港星輝出版社印行,他的作品從此在海外銷售。九十年代初,他的武俠小說被上海《新民晚報》刊登,這是該報第一次刊登台灣作家的作品,之後才陸續刊登了溫瑞安和臥龍生的作品。于志宏巳於多年前去世,在此紀念這位對武俠出版業有改革貢獻的前輩。  
爲武俠出版業有貢獻的當然不止老于,台灣春秋出版社的呂老闆,真善美出版社的宋老闆,還有我的老朋友鄉野出版社的李老闆,和我自己服務多年的環球出版社的羅老闆,他們都爲中國武俠小說出版事業做出過巨大貢獻。
六 諸葛青雲晚年潦倒
   八十年代末,諸葛青雲來到香港,請求金庸讓他續寫韋小寶的故事。他知道金庸剛迷上了圍棋,特地帶了一副很有紀念性的圍棋來做禮物。其實,金庸當時的荅覆很含糊,無可無不可。惟是諸葛當時是窮慌了,回到台灣便先斬後奏,在報紙刊登續寫韋小寶。
說來也很可憐,那個時候,武俠小說在台灣巳無巿場,連諸葛自己想求一個寫作地盤亦不可得。由於續寫韋小寶是撐著金庸的招牌,報紙編輯才肯網開一面。這是千真萬確的實事,以我和諸葛的深厚交情,難道我會貶低他?時移勢易,英雄落難,秦瓊亦要賣馬當鐧,那是無可奈何的事。
  有次,上海小友諸葛慕雲告訴我,諸葛青雲後期寫了一本《千古秘笈》。我說不知道。說句老實話,我連他的小說也很少看,反而高陽的書,我全部看齊,而且不時翻看。
  移民加拿大的前幾年,我在《新報》做副總編輯,一個星期做足七天,沒有假期,便沒有去台灣探望老友了。
  諸葛青雲寫這本書,照我想是為了療窮。因為當時武俠小說巳經末路窮途,沒有報紙刊登,更沒有人出版單行本了。諸葛平時使慣食慣,毫無積蓄,當然是苦不堪言。
  記得我最後一次去台北,他來酒店探望我,坐下來便大發牢騷,說自己枉有滿腹才華,郤連坐的士的錢都沒有。因為他的身軀巨大,擠不上巴士。我把身上的台幣分一半給他,大約是三千元左右。他看見我的金色鋼製原子筆很漂亮,很喜愛,我也送給他了,這枝筆當時我在香港買了三百多元。
後來諸葛做一個中醫的秘書,據高陽說,其實是清客,每天陪東家聊聊天,下一兩盤圍棋,東家高興時,便支取一些車馬費。諸葛可能是在那個中醫家裏,看到那些甚麼秘笈,這些東西適合一些小報,東抄西抄,可以賺些稿費,而且有出版社買來出書,於是諸葛便寫秘笈了。
   這也很難怪諸葛,一錢困死英雄漢,秦瓊落魄時,也要當鐧賣馬。以前看過一部美國電影,叫做《諾貝爾》,美國明星保羅紐曼飾演獲得文學獎的作家。劇情中,記者問他花了十多年寫這本得獎作品,平日靠甚麼維持生計?他坦白地回荅:「寫鹹濕小説。」諸葛青雲只不過是寫《養生秘笈》,當然是無可厚非了。
七 台灣出版界的慘劇
諸葛青雲認識倪匡,是由金庸介紹,也因此種下了禍根。倪匡一向重視金錢利益,八十年代去到台灣,便到處售賣他的武俠小說版權,打算大撈一筆。諸葛與他同遊,便介紹他認識金蘭出版社的老闆張耀先。
  張耀先是山東人,但長得不怎麼魁梧,倒是很能言善道,朋友給他改個綽號「張鐵嘴」。他本來是公務員,在所謂「蒙藏委員會」裏尸位素餐,不知怎的竟然混到出版界來,開了這一間金蘭出版社。
  張耀先其實連稿子都不會看,依靠諸葛做軍師。不過他有點江湖義氣,自己十分省儉,若是朋友開口,他一定盡力幫忙,諸葛當然是其中之一。  
我認識張耀先,也是由諸葛介紹,我們頗談得來。他是山東人,山東餃子天下第一,他把這手絕活教給台灣太太許素蘭,我每次到台灣去,張太必煮餃子款待,物輕情義重,我很感激。由於我與星馬的圖書發行商熟識,有時也幫他一點忙,介紹一些生意。
  張耀先的本質也不是生意人,不會精打細算。金蘭出版社這盤生意,經濟情況很糟,人家是十個鍋八個蓋,他是十個鍋最多五個蓋。我每次去到台灣,都看見他幾乎每天都跑三點半,十分辛苦。
  台灣人做生意,習慣開期票,支票到期,便要拼命撲水進銀行。以前因為空頭支票泛濫,巿面大亂,因此銀行立例,罰得很重,一次退票都要取銷戶口。若是沒有銀行戶口,以後就不能開期票,換句話說,此人再也不能做生意了。張耀先因有前科,巳被取消戶口,後來只能用太太的戶口開期票。
銀行每天下午三點半便停止交收,只要在三點半之前,把款項軋進銀行,期票就能兌現,等於過了這一關,所以台灣人叫這種情況是跑三點半。張耀先雖然每天都跑三點半,但他平日對人頗有義氣,人面也熟,只要多出點利息,亦有人肯借錢給他,因此,每天的三點半都能順利過關。由於利息負擔很重,出版書藉所能賺到的錢,只是蠅頭小利。當時我是旁觀者清,認為張耀先這樣下去,很擔心他的結局不知會怎麼樣?
不知是張耀先自己的主意,抑或是諸葛在旁慫恿,金蘭竟然把倪匡武俠小說的版權全都買下來,而且價錢很貴。張耀先真是吃了豹子膽,這筆錢竟然是他向黑道借來的貴利錢。
後果是可以想像得到的,當時武俠小說在台灣巳經開到荼薇,而倪匡的武俠小說,都是在《女黑俠木蘭花》以前寫的,沒有甚麼特色,甚至當時還未曾用倪匡這個筆名。直到寫科幻小說以後,他才聲名大噪。倪匡的武俠小說賣不出去,期票紛紛到期,張耀先急得舊病復發。他以前開過刀,由胸前到腹部,有一條像拉鍊似的大疤痕。豈料這次再進醫院,便沒有出來了,死時才五十多歲。
人雖然死了,事情郤還未了。由於期票是張太開出來的,債主便向她討債。張太那裏有錢還債呢?台灣的黑道也真的心狠手辣,竟然向張太痛下毒手,在大街之上,幾個刀手把張太開膛破肚,腸臟橫流,死狀甚慘。
張耀先有兩女一子,當時大女十五歲,細女十二歲,小兒子九歲,頓時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兒,幸得外婆收養,才不致於離失所。這一幕慘劇,多少年來一直縈迴在我的心頭。這件事情,當年震驚港台出版界和武俠文壇,台灣的黑道猖獗,貪污枉法,警匪勾結,情況很可怕,有些事我也親歷其境,真要寫出來,這類題材可以談上三天兩夜。
張氏夫婦的慘死,看來沒有破案的成份居多。三個兒女由外婆撫養,生活不會成問題,因為許家小康,台灣人親情較重。但他們此時巳十多歲,很懂事了,心靈上的暗影很難消除。至於倪匡是否知道此事?那就不知道了。這件事情已經過去廿多三十年了,張先生的三個兒女如今都已經長大成人,希望他們都能出人頭地,讓慘死的父母能夠含笑九泉。.
   張氏夫婦去世後,金蘭出版社便成為了歷史名詞。畢竟是經營了十多廿年,金蘭出版社也出版了不少好書。除了諸葛青雲、東方玉等的武俠小說外,還有老龍的《周恩來沉浮錄》、《江青外傳》等人物傳記。這兩部作品,最早在台灣《民生報》連載,風行一時。高陽早期的作品,也由金蘭出版,其中包括愛情小說《滿江紅》。至於倪匡的武俠系列,當年不賣錢,現在卻爲武俠收藏家所好,有錢都買不到了。
囬顧過去六十餘載的媒體生涯,認識不少才藝雙全的朋友。時光苒荏,花果飄零,有些朋友老年幸福,有些朋友晚景淒涼,這和個人的機遇和對生活的態度有關。例如我寫過的那篇《古龍的濃縮人生》,古龍生前光芒萬丈,逝後亦能「留芳百世」,但其一生究竟是否真正幸福過?是否在繁華的背面,也有默默的淚水?小友諸葛慕雲曾對我說:「古龍其實是寂寞的,晚期的古龍曾留下兩句柳永詞的墨寶::『陌上發花可以緩緩醉矣,忍把浮名換作淺斟低唱。』由此可見古龍內心的寂寞.。也許當時古龍自知將不久人世,多少帶有些對這世界的眷戀和一絲悔意吧!」
八 我和《武俠世界》的緣份
多年前為羅斌先生的環球出版社效勞,認識了不少武俠名家,介紹他們的作品在香港《武俠世界》發表。有趣的是,我並沒有在《武俠世界》做過,說來可能是與它無緣。
當年我離開《東西十日刊》,羅斌找我過去他的環球出版社,籌備出版《武俠世界》。一切經巳就緒,事情郤發生了變化。當時由上海來的余揚新(曾以石沖筆名寫過武俠小說《紅衣女俠》,他還有一個筆名叫做上官牧,寫言情小說,頗受歡迎,可惜英年早逝。)介紹上海女作家潘柳黛(在舊上海與張愛玲、蘇青等齊名),與羅斌合作出版《環球電影畫報》,由余揚新做主編。
可是,到了開始工作時,才知道余揚新只曾在大公書局做過單行本的編輯,那就是只看看稿子,郤不會編畫報。由於畫報的編輯技術與雜誌不同,當時環球出版社內,亦沒有人會編畫報,就只有我會編。於是臨急作出陣前易將,由我去編《環球電影》,那一隻煮熟了的鴨子──《武俠世界》,就此拱手讓給別人了。反而在沈西城和王學文等買下《武俠世界》之後,我的二兒子大恒曾經畫過插圖。現在小兒巳經做了老闆,在九龍開了一家佛像店《請佛堂》,連畫筆都丟了。
  從羅斌手上接過《武俠世界》以後,沈西城在名義上是主編,卻是無心工作,甚至連稿都不看,對於內容,郤是一問三不知。因為《武俠世界》靠一些老讀者捧場,每期只銷三千左右,幸而內容全都剪舊書,不須付稿費,所以對於新作者,也只能付稿費每千字幾十元而巳。我就因為他們的稿費低到不合理,才沒有再替他們寫稿。其實這也不關老沈的事,因為他自己每個月也只拿區區幾千元薪水,連每天要坐的士和喝咖啡的費用都不夠,又怎能要求他全神貫注在工作上呢!
老沈的口才很好,見聞亦廣愽,是個談話的好對手。上次諸葛慕雲要去香港,我替他和同行的國內武俠小說收藏家俠聖介紹了沈西城認識。他們都是上海人,暢談甚歡。諸葛慕雲後來寫了篇《初見沈西城》豋在網上,據說頗受歡迎。
我曾經寫過幾篇武俠小說,按照風格應該是屬於南派的。書名叫《紅船好漢》,是特地為《武俠世界》作爲一期刊完的大小說寫的,每期登一章,三萬多字。這是表示我也會寫武俠小說,而且題材與風格都與其他作家不同。這個故事發展下去會很有趣,因為後來連戲班的小生花旦,也都加上戰鬥行列,甚至穿戲服扮大花臉,假扮天兵天將,簫鼓齊鳴,各人亦發揮戲行的南派武功。
可是,寫了兩期,收到稿費,一看不對啊,每千字只有港幣幾十元。我是不願與人爭論的,不寫就算了。當年寫武俠小說並非爲了糊口,所以也就無所謂了,現在想想,自己當時似乎太功利了些。
我還爲《新報》寫了一篇《詠春師娘》,巳經寫了三章,近十萬字。三章故事都是獨立成篇,結局尚未寫完,將來若果精神還好,我會把這兩篇武俠小說繼續寫下去。小友諸葛慕雲讀過我這兩篇武俠小說,和我談論時非常有見地,實事求是,客觀地評論這兩篇作品的得失,完全不是爲了照顧我這老人的面子,我非常高興。
我寫《武俠作家群像》,也是爲《武俠世界》寫的。香港寫武俠作家生平的文章,可能只有我這一家,別無分店。因爲我和許多台灣作家非常熟悉,很多作家的作品,是由我幫助他們打開新馬市場。我將這些舊文放到網上,反應郤是出乎意料地的強烈,也感謝諸葛慕雲爲我將幾篇老文章做成文檔上傳。尤其是收到諸葛慕雲幫忙,請舊雨樓朋友處找到司馬翎一稿,更加雀躍,因為我也沒有剪存此稿。時日沖淡了回憶,這樣的稿,如今再也寫不出來了。《武俠作家群像》將來若能結集出書,若是缺少了司馬翎,未免美中不足。
我很希望《武俠作家群像》能在國內出書,為武俠文壇留下一點薪傳。若是精神較好,我會補上朱羽、黃鷹(黃鷹姓黃,原名黃偉),還有王香琴和念佛山人,他們都是香港低下階層讀者的小報作者,武俠小說的主角,不是洪熙官就是黃飛鴻。當然還有張夢還、蹄風等人,因為他們都在武俠文壇佔一席位,而又是我曾經交往過的好朋友,但不知這個理想能否實現?
忽然想起寫傳記的老作家朋友鄒郎,每次我去到台灣,都會拜訪他,喝喝咖啡吃頓飯。他是台灣老牌作家,以寫間諜小說成名,後來亦寫政讑,專門與當局抬槓,很受一些反對黨人士歡迎。我和他熟得不得了,他的作品香港版權,是我介紹賣給星輝出版社的。高雄《中國日報》香港特派員的那份差事,是他介紹給我做的。鄒律是他的弟弟,本來是台北某報的採訪主任,後來才轉寫小説。鄒律的名氣不及大哥鄒郎,但類型卻包含了歷史、評論、劇本和俠義小說。多年前,我曾帶他遊覽福州廈門。鄒郎巳去世,我與鄒律亦沒有聯絡了。
 
九 星輝曾經為我出過書
  前幾年回到香港,前往探望星輝出版社老闆老馮,談及《無邊風月話當年》和《未央生別傳》的銷路都不理想,但他沒有怪我寫得不好,只怪當時自己的運氣不好,他還說了一個故事作為證明。
他的會計在星輝巳經做了廿多年,因為是個跛子,所以四十多歲還是獨身。這位女士雖然終日置身於書叢中,平時郤很少看書。老馮發覺她近來時常捧著一本書來看,甚至是手不釋卷。老馮好奇心起,趁她走開時,拿起那本書來看,竟然是《無邊風月》。老馮對我說:「由此可見你這本書很有吸引力,連很少看書的人都迷上了.賣得不好,不是你的錯。」
持平而論,我自己對《無邊風雲話當年》也頗滿意。在這本書中,我運用了中國的對仗式章回,每個回目,我都低詠再三,方才落筆。
高陽和諸葛青雲兩位良師益友,爲我這兩本書題了書名和題了字。回想起這段時光,心中仍是溫暖。
後來,還出過一本《香港奇案實錄》,和一本《中國作家素描》。《香港奇案實錄》是由福建海峽文藝出版社印行的。至於《中國作家素描》,本來是李文庸規劃的一個人物系列,在他的《香港周刊》上刊出,請作家朋友們幫忙,每人寫幾篇關於身邊作家朋友的文字,我也寫了十多篇。後來,臺灣遠景出版社將這個系列集書出版。不過,我們都沒有分到稿費。
   我現在還替吉隆坡的報刊寫稿,每個星期三四篇。說出來會嚇你一跳,我替《新生活報》的一個專欄,介紹和評論中國的電視劇,連續刊登了十多年。另一個專欄《燕青談玄說命》,佔了全版篇幅,也刊登一年多了。若是不受到讀者歡迎,就不會那麼長壽,只要編輯說一聲「改版」,便把你的稿子刪掉了。
此外,還有一些朋友邀我寫稿,羅琅主編的《鑪峰文集》和方寛烈主編的《文學研究》,每期都有我的文稿。這些稿字數比較多些,今期的《文學研究》的那篇《廿世紀中期香港週刊的特色》,就寫了一萬三千多字。想不到我在八十五歲的風燭殘年,仍然可以毃電腦寫稿,不致成為一個癈人,值得老懷安慰。
 我這個人很容易滿足,在加拿大,每個月有老年福利金可拿,夫妻合領加幣二千元,約合港幣一萬五千元,可以過著清茶淡飯的生活了。醫療全部免費,去年劉太入醫院割毒瘤,沒花一分錢。子女都孝順,我們夫婦每年都是香港、溫哥華兩頭飛探望他們,有時我也看看相,開掌相研究班,賺些零用,我便很開心了。
     (未完.請續看《我與我的文壇朋友們》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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