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4月 04, 2011
(術數隨筆) 悼鄧光榮
教過掌相課程之後,覺得有點疲倦,沒有看電視晚間新聞,便提早上床睡覺。劉太把我推醒,她說剛才看新聞,鄧光榮走了,是一睡不起。
這晚我輾轉難眠,因為過往與鄧光榮有過一段難忘的淵源,此時腦海中就好像有他的影像連續不斷的泛現。
當時我在《新報》做娛樂版編輯,亦為電影公司打散工,也算得是嶺光公司的核心階層。因為在這間公司,製片、編劇、副導演、演員和宣傳,我都做過。
嶺光公司的老闆黃卓漢很擅長捧偶像,他捧紅過林翠做「學生情人」,捧紅過丁瑩做「工廠皇后」,這時又打算捧出一個「學生王子」來,招徠學生觀眾。「學生王子」當然要在學生群中找,當時鄧光榮還在新法書院讀書,在二百多名競爭者中脫穎而出。
當時我也擔任評選,打給鄧光榮的分數特別高,因為他的外型很討好,有點像那時紅得發紫的美國明星湯尼寇蒂斯。「學生王子」的劇本,原定由我寫,由於我要趕另一部戲,寫了分場之後,交給別人寫。那人是電台熱門節目《十八樓C座》的編劇,名氣很大。導演莫康時嫌劇情巿井味太濃,後來又拿回來給我改,但字幕上編劇的名字仍是那人。
初履水銀燈下,鄧光榮的表現不如人意,時常N.G.。黃卓漢說他是「聰明面孔笨腦筋」,曾經打算陣前易將,換上當時也考進嶺光公司做新人的陳振華。我力保鄧光榮,因為他站出來就像個王子,陳振華不像。後來,陳振華轉進無線,演過幾個電視劇。
《學生王子》上映時,我和許堅擔任宣傳,真的把吃奶的氣力也全都使出來了。影片的票房收入只是一般,但鄧光榮那個「學生王子」的名堂,巳經打出來了。
賓主相處,有時也要講緣份。無論《學生王子》這一炮打得響不響,黃卓漢一直對鄧光榮沒有好感。鄧光榮有時也會鬧些小脾氣,有一次,要拍一個從頭到腳的鏡頭,導演莫康時發覺鄧光榮沒有穿襪子,便叫別人脫下襪子借用一下。鄧光榮不肯穿別人的襪子,怕被傳染香港腳。導演迫得把工作下來,吩咐劇務駕車進市區替他買一對新襪子。
由於《學生王子》的票房收入使人失望,黃卓漢曾經想把鄧光榮雪藏起來,寧願依照合約,每個月白支給他二百元薪金。我費盡唇舌替鄧光榮說好話,都難以讓黃卓漢回心轉意,心裏很是難過,因為我始終認為鄧光榮是個電影人材。
這段日子,我幾乎隔晚便與鄧光榮的爸爸和姐姐在旺角的瓊華酒樓喝茶,談的都是鄧光榮的事,始終都是愁眉不展,因為看不到有甚麼可以轉圜的辦法。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句話真有道理。
有一天,我在一間女子理髮店按摩,恰巧旁座是九龍電影公司的老闆盧九。我們談起近日的電影巿場,武俠片很受歡迎,可是能夠賣座的武俠明星不多,來來去去都是那幾張面孔。我鼓勵盧九捧用新人,不必受那些大佬倌的氣。別些製片家拍片用新人,會很難得到戲院的排期,但盧老闆擁有幾間戲院,自己掌握一條戲院線,不會受到掣肘。
我這番話,盧老闆很聽得進去。可是,他問我去那裏可以找得到合適的新人?我說,現成就有一個,有名氣,外型好,會武功(因為鄧光榮給我看過他的手掌,像樹皮那樣粗糙,因為他正在練鐵砂掌),於是我說出鄧光榮的名字。
盧老闆也聽過「學生王子」的名號,隨即笑起來說:「黃卓漢種活了這棵搖錢樹,怎會捨得讓給別人?」我說包在我身上,會讓盧老闆有滿意的收穫。
經過幾番奔走遊說,黃卓漢終於荅應與鄧光榮提前解約,讓他改投九龍公司。由於盧老闆擁有幾間戲院,控制著一條戲院線,黃卓漢是製片家,時常要看戲院商的眼色,這件事他不能不給盧老闆一點面子。電影圈也是商場,是要講究實力的。
鋪天蓋地的把鄧光榮捧為「學生王子」,他只替嶺光公司拍了一部戲。在這段期間,他聽說也是讀新法書院的小兒大智的英文不及格,便每晚來我家,義務做補習老師。後來大智做了了攝影記者,在片場見到鄧光榮,叫他鄧先生。鄧光榮紏正說:「要叫老師。」
鄧光榮在九龍公司拍武俠片,我去過幾次「探班」。九龍公司的製片潘炳權,是老朋友,我托他照顧鄧光榮。想起鄧光榮在拍《學生王子》時,時常吃N.G.,不禁有點擔心,暗地裏問老潘。老潘說:「佢都唔知幾精靈,老戲骨都讚佢叻仔!」
由此看來,賓主真是要講緣份.同是一個鄧光榮,在嶺光時好似條蟲,過咗九龍就變成一條龍。
後來我去了吉隆坡,鄧光榮由粤語片拍到國語片,紅到發紫,我們沒有通音訊。有一次,我回到香港,恰巧吉隆坡歌星鄭錦昌來探望。當時吉隆坡還沒有旋轉餐廳,便帶他去旺角胡社生行的旋轉餐廳開開眼界。
進入餐廳,看見鄧光榮和幾位友人在座,打了個招呼。我們結賬時,侍者說:「那邊的鄧先生巳經替你們結過賬了。」鄭錦昌高興地說:「鄧光榮去吉隆坡登台時,我們見過一面,想不到他那麼客氣!」
這時候,鄧光榮走過來,鄭錦昌連忙上前,熱情握手道謝。鄧光榮說:「不必多謝,這一餐是我請劉乃濟的,他是我的恩師。」
鄭錦昌當堂紅了臉,知道自己表錯了情。就是這句話,我知道鄧光榮沒有把我忘記,只是把我們過去的一段緣份收藏在心裏。
這一晚,我還怎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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