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手翻閱金庸的《射鵰英雄傳》，看到郭靖與黃蓉同遊岳陽樓的那一段．書中寫著：「上得樓來，二人叫了酒菜，觀看洞庭湖風景．放眼浩浩蕩蕩，一碧萬傾，四面群山，環列拱屹，真是縹緲嶸崢，巍乎大觀，比之太湖煙波，又是另一番光景．觀賞了一會，酒菜巳到．湖南菜肴甚辣，二人都覺口味不合．只是碗極大，筷極長，郤是頗有一番豪氣．」
若是別人看了這一段，可能翻過去便算了．可是，這小小的一段文字，郤勾起了我不可磨滅的回憶．
那時候是日軍侵華期間，粵北形勢告急，軍民都須退郤．我讀的那間中學，是由第四戰區司令長官張發奎創辦的，學校設立在他的家鄉始興縣．由於估計這裏將會被日軍攻陷．為了保護員生的安全，張發奎要把學校遷到廣西柳州，因為那裏由第四戰區管轄，可以就近照顧學生．
我們一百多名師生，每人的家當就只有一條軍氈一個背囊，由始興乘搭載貨汽車到韶關，轉搭火車沿著粵漢鐵路北上，前往湖南省的衡陽．在這裏再轉搭湘桂鐵路的火車進入廣西，經過以山水著名的桂林，然後到達在柳州城外約廿多里一個叫做大橋的地方．這裏本來是個軍營，後來丟空了，正好用來容納我們這群逃難的年青學子．
當時為了躲避日機的轟炸，火車都在晚上開行．我們在黃昏時份在韶關車站上車，抵達衡陽時巳是黎明時候．大家排著隊在火車站的水喉前刷牙洗臉，然後在附近的樹林裏席地休息．由於要等到天黑時，才能登上湘桂鐵路的火車，這天的兩頓飯，學校大破慳囊，大隊人馬去光顧當地的酒樓．
這間酒樓很闊大，我們坐了十多桌，郤不見得擠迫．看見桌上的擺設，我們這些來自廣東的小夥子頓時傻了眼．因為桌上放著的筷子，比我們平時使用的長上了一倍，菜肴都用像盤子那麼大的巨碗盛載．一時間，我們還以為是走進了大人國的飯堂．
可能是事前吩咐了廚子，所有的菜肴都不放辣椒，所以不像郭靖和黃蓉那樣的覺得湖南菜很辣．不過，這些菜肴也很奇怪，每碗都是獨沽一味，整碗都是白菜，或者整碗都是豬肉；又或者是整碗都是冬瓜，整碗全是雞肉．當時我們的心裏想：湖南人怎麼會這樣笨，難道白菜不能用來煮豬肉，冬瓜不能和雞肉炒在一起？不過，當時我們是饑不擇食，每樣菜都是吃得碗底朝天．
幾十年後，才知道我們曾經說他們笨的湘菜，原來在中國是很出名．我在台北，也吃過很美味的湘菜，只不過郤沒有了長筷和巨碗．就因為看了《射雕英雄傳》這麼一小段，我真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夠再到衡陽去吃一頓道地的湖南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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