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10月 04, 2007

(人物) 董培新終於償還心願

  董培新在香港出版界中,該算是廣大讀者熟悉的人物.因為在過去的幾十年間,香港出版的許多小說和雜誌,封面和書中的插圖是他繪畫的;在七、八十年代,街頭上張貼著的武俠影片宣傳海報,也是他繪畫的.還有好幾張暢銷的報紙,每天都刊登著他的漫畫.他創造出來的漫畫人物,像鞋底秋、波士、朱義盛、豪放女和安定榮等,都能博得讀者開懷一粲.
  
  認識董培新巳有幾十年了,更有十多年來,我們是朝夕相見的同事.那時是在環球出版社,同在一個辦公室裏工作.雖然共同相處了不少時日,但能夠和他盡情暢談的機會不多,因為他須要分秒必爭似的埋頭寫畫,難得稍有歇下來休息一下的機會.當時環球出版社有報紙、雜誌和小說單行本,所有的封面和插圖都由他一手包辦,每天至少要寫幾十張畫.
  
  即使回到家中,董培新還未能夠休息,因為他替其他報紙寫的漫畫要交稿.在閒談中,他說自己對於電單車的馬達聲音很敏感,聽見了便會心驚膽跳.因為報館派來取稿的人,都是騎著電單車來的.人家來到時,他還未寫好畫稿,取稿的人等得不耐煩,便在門前把電單車的馬達聲音扭得震天價響,作為催促的訊號.董培新說:「寫畫不難,難在思索題材,因為能使讀者看了會心微笑,確實不容易.「他還說:「如果有人替我想題材,我願意把一半稿費分給他.」可是,這個人始終找不到,他只好自己想到腸枯肚爛.
  
  他不像我們那樣,每個月可以拿到固定數目的薪水;他的工作是論稿計酬,多勞才能多得.事實上,他的收入比我多幾倍,但我郤不羡慕他.因為報紙每天都要出版,因此他每天都要工作,幾十年從來沒有假期.他惟一的娛樂便是去射箭,把自己練成神射手.曾經有體育團體要請他代表香港參加國際性比賽,但他始終無法抽空到外國去表演絕技.
  
  我曾經笑他有命賺錢無命使錢.他說有機會賺錢時便要把握機會,因為他巳經窮怕了.童年在中國大陸,因為歷經戰亂,一家九口在貧窮線下掙扎,全家靠糊火柴盒和造塑膠花來維持最起碼的生活.有時還要去一些巳經收穫的農田裏檢拾剩餘瓜果,如蓮藕、花生、野菜等來充飢.直到1957年,他才單身來到香港,和長期失業的父親會合.等到收入稍為穩定時,便接母親和六個弟妹來香港團聚.家人的生活和弟妹的教育費用,全都由董培新一肩挑起,所以他必須勤奮工作.直到弟妹能夠自立,他才算稍卸仔肩.
  
  他的第一份工作,是跟隨嶺南派畫家蔡大可做學徒,每月薪金才是港幣十五元,工作是替老師打掃和煮飯,老師繪畫時便做助手.師徒兩人同住在一間只有6╳7尺的木板房間,這裏白天是畫室,晚上老師睡臨時架搭的帆布床,他便睡在木箱上.
  
  做了幾年學徒,蔡大可連這十五元的月薪都付不出來,只好把董培新辭退了.惟一的收穫,就是在這一段日子裏,得到老師的指導,在畫功上打好了基礎.失業後,他嘗試向報紙雜誌投稿,都不獲得採用.後來得到朋友介紹,替一家專門出版武俠小說的祥記書局畫插圖.環球出版社的老闆羅斌在一些武俠小說中發現了他,便請他過來效力.當時環球出版社出版幾本雜誌,又大量出版各類小說,後來更出版了報紙,董培新的工作也就越來越多了.
  
  羅斌後來也拍電影,因利乘便的請董培新繪畫宣傳海報.其他電影公司看見他的電影廣告畫得好,便也請他幫忙.無論是畫插圖和畫廣告,全都是論稿計酬的.所以,董培新時常說:「我一世人就只打過一份工,也只被老闆炒過一次魷魚.」
  
  董培新替環球出版社繪畫多年,不但出了名,還結合了一段美滿姻緣.因為他在環球出版社的座位,恰好和女作家周恒打對面.周恒是個多產作家,除了擅長寫愛情小說,還以汎卡迪的筆名寫過很多鬼故事,極受讀者歡迎.當時她替環球出版社編輯一本薄裝的文藝小說,這本小說只售港幣五毫,所以又被叫做五毫子小說.可能因為兩人的座位是面對面,他們不時你看看我,我望望你,越看就越鍾意,周恒終於嫁了董培新,朋友們便改口叫她做董夫人.
  
  董培新移民來溫哥華比我早兩年,我和他常在唐人街老友聚會的茶樓裏見面.他和台灣的著名漫畫家蔡志忠,同時拜嶺南派國畫大師楊善深為師,學習正派的國畫.其實,董培新和蔡志忠兩人早巳名震江湖,如今投入楊善深門下,就好像武俠小說中所說的帶藝投師,替加拿大華人社區添多一段藝壇佳話.
  
  董培新來了加拿大以後,雖然巳不替香港的報刊繪畫,郤沒有閒散下來,仍然興緻勃勃的繪畫和開畫展.以前和他做同事時,我對他說:「人家開畫展,不但要出錢租用場地,還要花上很大的精神和時間去準備展覽的作品.你老兄郤是天天都開畫展,既不花錢,又不費神.因為不少雜誌和小說的封面是你繪畫的,長年大月擺放在報攤和書店裏,你繪畫的電影宣傳海報,也時常貼在戲院的牆壁上,就好像開畫展一樣.只不過,人家的畫展開在畫室裏,你的畫展郤是開在每一個報紙攤檔、書店和戲院裏.」
  
  其實這是說笑,正正式式的開畫展,是每一位畫家的心願.董培新是畫家,當然也有這樣的心願.他很認真的說:「以前畫的畫,只是混飯吃,算不得是自己的藝術成就.來到加拿大以後,才能集中精神畫些自己認為滿意的作品.今年恰巧是六十歲了,把這些作品拿出來展覽,也算是對自己有所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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