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 8月 17, 2014

(人物) 憶往事 悼亡友

(人物) 憶往事 悼亡友
  接到吉隆地《新生活報》的電郵,是周寶振兄因病去世的噩耗.信不信由你,昨夜我曾經夢見忚.恍惚是他說要辦一張新報紙,與我商量著採用些甚麼內容.計算一下,此時正是他去世後不久的時刻.
  發這種夢不出奇,雖是陰陽相隔,若是寶振兄在另一個世界,仍然有興趣做出版事業,相信他會找我去做拍檔.即使我還沒有拿到酆都的入境證,但在心靈上也會共通e-mail.
  第一次與寶振兄合作做出版,是在1973年.這個時間很容易記得,因為功夫巨星李小龍是在這一年7月去世的.年初,《馬來亞通報》社長周瑞標請我到吉隆坡編娛樂版.寶振兄是總編輯,他可能對娛樂不感興趣,對我的工作全不過問,只是有時盡地主之誼,帶我去品嚐一些南洋風味的小吃.
  李小龍突然暴斃,這是香港電影史上最大的新聞.我編過《嘉禾電影》,也做過嘉禾公司的宣傳主任,隨手都可以寫出許多篇關於李小龍的文章;另一方面,我不斷以長途電話與香港的行家聯絡,當然可以得到第一手消息.
  除了文章和新聞,圖片更加重要.當時舍弟凌烽任新星娛樂報社長,小兒大智對攝影有興趣,他日間讀書,晚上在新星報做黑房沖晒工作.我打電話給他,說很需要李小龍的圖片.他便把記者拍回來的照片加晒一份,信封上寫著《通報》的地址,跑到機場馬航的櫃位,央求正在辦理登機手續的乘客幫忙,把這包照片帶到吉隆坡去.
  華人最怕麻煩,舉手之勞的事情亦不肯幫忙;反而白人很熱心,他們打開信封來看,說一聲“Oh, Bruce Lee,OK.”便把那包照片放在口袋裏了.此時,大智就在機場打來長途電話,說明那個帶信乘客的名字和模樣.而我們這一邊,立即派出記者到機場去,等到香港的馬航班機抵達時,便高舉名字牌子去找人,當然很順利的便收到照片.
  由於每天都收到香港付來的大量圖片,加上我以長途電話向香港行家「攞料」,《通報》每天都有幾大版篇幅,圖文并茂報導李小龍的消息,報紙銷量突飛猛進.發行部說,由於印紙來不及供應,就連印壞了的報紙,也都被人買去.
  新聞正在高潮的時候,寶振兄問我:「如果把李小龍的文字和圖片,編成一本特輯,需要多少時間?」我編過10多年畫報,工多藝熟,便說只須3天.寶振兄說:「你去做吧!3天內做好,我給你500元(馬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熬了3個通宵,連編帶寫,終於依時完成,賺了寶振兄的500元.這是一筆意外之財,當時我在《通報》,月薪是600元,算是高級職員的酬勞了.
  這本特輯,原來是寶振兄私人投資的出版事業,與《通報》無關.由於李小龍的新聞爆得火熱,書未印好便巳被發行商認購一空.這是寶振兄初次做出版,第一炮便打響了,很可能因此促進了他以後做出版事業的萬丈雄心.
  寶振兄另立門戶,創辦生活出版公司,并籌備出版《生活報》.他對旅行完全沒有興趣,郤與太太跑到香港來.一連幾天,由我太太陪伴他的太太逛街買東西.除了吃飯,我們都在富都酒店的房間裏,商討新報紙的內容.《生活報》出版時,他把我邀到吉隆坡,做了一個多月的“開荒牛”.
  他經營出版事業賺了大錢,買下了因虧蝕而停刊的《中國報》,又把我邀到吉隆坡來,把復刊的宣傳策劃工作交給我,包播電視、廣播和報紙的廣告.我把當時在香港很流行的民間俗語「你係得既(口旁)」和「咪阻住地球轉」用作廣告的主題,據說頗為「深入民心」.
  馬來西亞巳經有幾份根深蒂固的大報,復刊後的《中國報》,怎樣才能在報壇中脫穎而出,去和這些老大哥一較高下呢?寶振兄很是擔心,問我有甚麼奇謀善策?我認為最重要的事情,是先要替《中國報》找出一個定位的空間,然後向著這個目標前進.寶振兄問我:「空間在那裏?」我說:「就是要把《中國報》辦成大報中的小報.」.寶振兄再問:「怎樣才算是大報中的小報?」我說:「緊貼生活,不要道貎岸然!」寶振兄點頭說:「我明白了!」後來,復刊後的《中國報》,就因為抛下了大報的身段,緊貼生活,銷路成為各報之冠.
  多年以後,黎智英創辦的《蘋果日報》出版以後,把香港報壇的生態全都改變了.他的主張是「只顧現實,不扮清高」,與我當年對寶振兄所說的不謀而合.有一次,我與寶振兄談及香港《蘋果日報》的現象.寶振兄笑說:「看來我比黎智英還走快了一步!」
  一直以來,我和寶振兄雖是無所不談,但話題郤很狹窄.說起來,他這個人沒有甚麼生活情趣.他不追求豐衣美食,亦不講究生活舒適,除了有時看看跑馬,可是,我對賽馬是門外漢.所以,我和他的談話,除了出版,又是出版,只有這個話題,我們才談得興高采烈.
  那時還沒有e-mail ,我和寶振兄談出版便須寫信,有些信會長達好幾頁.他吩咐秘書顧小姐把我的來信另立一個檔案,他有空便拿來翻閱,有感悟時便親筆給我寫回信.他還吩咐秘書處,把我的來信按字數計算稿費,連同我每個月的稿費一起寄來.寫信照字數計算稿費的,看來我是開了出版界的先河.
  我曾經向寶振兄建議,開辦一本電視週刊,因為我看到電視會取代電影,成為最普遍的大眾娛樂.而且,我在香港創辦了一本《新電視》,也有極好的成績.可能因為他太忙了,連電視機也沒有時間瞄一眼.反而因為他有時去看跑馬,便開辦了一本《跑道》.
  我是鍥而不捨的給他寫了不少封信,甚至連週刊的內容都策劃好了,寶振兄仍然是興趣缺缺.我郤很有耐性,繼續給他寫有稿費的信.在3年後,他可能經受不起我的死纏爛打,終於出版了《生活電視》.在他退休之後,有著大把時間看電視.他對我說,巳被大陸電視片集迷住了.
  當他的出版事業如日方中時,看到一段新聞,有感而發的對我說:「外國有些公司,專門賣idea給人家.如果你也開一家這樣的公司,我一定是你的第一個客戶.」我說:「賣idea的人是傻佬.」寶振兄搖頭表示不明白.我補充說:「他想出好的idea,自己郤不能善用,不是傻佬是甚麼?」寶振兄又問:「那麼,那個買idea的人呢?」我說: 「他識貨,是個聰明人.能夠善用人家想出來的idea ,抵佢發達!」寶振兄說:「這麼說來,我是聰明人,你是傻佬?」我們相顧大笑.
  所以,寶振兄如果在另一個世界做出版事業,他也會捨不得我這個傻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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