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文友諸葛慕雲傳來一篇文章,并附來前文數語:「各位前輩,朋友轉發我一篇文章.,想起您們中也認識南宮搏,.所以轉發和大家分享.。我個人是非常喜歡他作品的,他的作品我基本收集全了。劼白頓首。」
(冷月無聲)朱纓與南宮搏 李烈聲著
刊登於澳门日报 2013 年4月25日 星期四
趙無極去世,
他是海外內傑出的華人之一,所以死訊傳出後,華人社會大為哄動。他的抽象派畫作,不久前在香港拍賣, 賣出高價, 尤令一些拜金派欣羨不置。
我在香港時,經文友南宮搏介紹,曾與趙無極有過一面之緣。我知道他曾學過國畫,後到法國,改變畫風,轉而從事西畫。我是個抱殘守缺之人,於西畫興趣缺
缺,對趙的印象不深,只記得他與南宮搏爭過女人,而他是個勝利者,載得美人歸。後來更在法國聲名大噪,作品往往賣出天價。而南宮搏卻英年早逝。
近代寫歷史小說可稱成功者,有南宮搏、高陽和姚雪垠三人,而南宮搏是最早的一位。寫歷史小說的人,必須有紮實的國學基礎。以國學基礎而言,高陽是佼佼
者,他才氣縱橫,無人可及,故而最成功;次為南宮搏,他是個詩人,詩人氣質很重,但有一個缺點,過於西化,類似徐訏;姚雪垠本來不錯,可惜囿於意識形態,
故而成就不大;至於近代的二月河,則我欲無言。
南宮搏不是姓南,而是姓馬,本名彬,字漢嶽。他的格律詩寫得很好,有《觀燈海樓詩集》傳世。由於他曾任職於重慶的《掃蕩報》,一九四九年不得不賣文於香
港。吟詩是塡不飽肚子的,所以他替香港及台灣各報撰著歷史小說,擁有很多讀者。其時高陽尙未出道,姚雪垠則受環境所限,故而南宮搏的歷史小說大為吃香。他
的稿費遠遠超越一般南來賣文者,單行本也很暢銷,收入之高,冠於同儕。
南宮搏是一位頗為俊朗的美男子,在香港與梁昌齊名。其時衆作家都喜歡追求女明星。有位作家叫上官牧(燕青註:原名余揚申),追求女明星鍾情,用情極專。故他死後,文友送給他的挽聯是:「半世文章多彩筆;一生事業是鍾情。」頗受大家讚賞。
南宮搏於此也未能免俗。他追求一位女明星叫朱纓。朱纓原名陳美琴,長得很美,氣質尤佳,隸屬邵氏,但沉浮影圈多年,總是半紅不黑。南宮搏全力追求她,本
來大有成功希望,可惜半途殺出個程咬金,趙無極以國際畫家的銜頭,頭上一片光環,閃閃生光,朱纓小姐看得眼花繚亂口難言。
趙無極與南宮搏本是朋友。南宮搏招待朋友時,常帶朱纓出席。趙無極一見之下,驚為天人。他不管南宮搏歡喜與否,便使出十八般武藝追求朱纓。趙旅居法國多
年,法國男人追求女人的本領,自然遠遠超過本地的土包子。於是情勢為之一變,朱纓一面倒,親近大畫家。後來,南宮搏見大勢已去,只好放手,然而心中不無悵
惘,作了幾首悵懷詩:
(一)
未必巫山始有雲,昏燈絃管鬥消魂。
聽歌人醉東風夜,不認桃花只認門。
(二)
痛飮狂歌色相紛,眼中無我亦無君。
牧之飄泊揚州夜,十載靑春半雨雲。
(三)
忍看斜陽艷女蘿,屛熒見汝立風波。
何當解脫癡心結,往事依稀入夢多。
(四)
寒雨淒風憶夜航,平時情緖最堪傷。
只今唯有遙天月,還與星辰照八荒。
(五)
看取凌風淡淡粧,依然話舊及橫塘。
莫愁未預蕭郞約,早點繁花折海棠。
(六)
長街寂寂步遲遲,此去應無別後思。
我是江南遊蕩子,年年歲歲負花期。
南宮搏少年時風流倜儻,玉樹臨風。自朱纓移情別戀,他便悒悒不歡,歌場酒陣,也無精打采。他本是個狂放的人,曾有過這樣的一首七絕:
殘宵將別故遲遲,相對無言意若癡。
乞取舞鞋尖上土,和成丸藥治相思。
看了這首詩,大家都笑他太過癡情。 朱纓隨趙無極去法國後,南宮搏又寫了一闋《鷓鴣天》:
幾抹浮雲幾處陰,緣何靑鳥信沉沉?今宵新月娥眉樣,聞道娥眉怨已深。
長落寞,自低吟,最難安定此時心。相看綠海微波漾,山鬼女蘿不可尋。
朱纓去了法國後,很少和南宮搏通信,不久病逝。眞是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南宮搏後來結婚了,不過,他對朱纓仍是苦苦相思,直到罹患癌症而辭世。
他們三人中,就只有趙無極一人克享大年,活到九十三歲。據說朱纓之死,對趙無極打擊很大。由於他們都遠在法國,詳情我已難以知悉。到後來,趙無極再次續
弦,妻子便是現在與趙的兒子趙嘉陵打爭產官司的法國女郞馬凱。至於這個趙嘉陵,我想應是趙無極第一段婚姻的產品,因為朱纓嫁趙無極後並無所出。
我於趙無極相知不深,只是深深懷念着南宮搏。在三個有名的歷史小說家中,我最佩服高陽,於姚雪垠則毫無認識,唯獨於久已寂寂無聞的南宮搏,偶一翻閱其作品,便想起他與朱纓的上述一段往事來。
看過諸葛慕雲傳來的這篇文章,前塵往事,不禁湧上心頭。我與南宮搏認識巳多年,但不算很熟,在報館擔任編輯時,南宮搏來交稿,便寒暄幾句,但未深交。星
輝出版社的老闆馮正良有意重印南宮搏的舊作,但他不認識南宮搏,便托我找他洽商。南宮搏十分爽快,一口便荅應下來,并對馮老闆的賞識,表示謝意。但他提出
要給他一個期限,因為他要將舊作整理一下,剔出一些以前滯銷的作品,免致害得馮老闆虧蝕。豈料在此期間,南宮搏患上癌症,從此一臥不起,馮老闆重印南宮搏
舊作的鴻圖大計,也就雲淡煙消了。
我與朱纓亦有一面之緣。當年我在邵氏公司任「南國電影」編輯,有一天,宣傳部的撰稿員譚仲霞代朱纓相約幾位同事到她家裏吃晚飯,順便為她拍照和寫訪問稿。特別之處,就是這頓菜式是由朱纓親自下廚,她那手江南小菜,確實頗有功夫。
酒酣飯飽之後,朱纓請我為她看相。當時我對她的面相,巳經看出一些端倪,惟是不方便當眾講述出來。但也忍不住指出,如果她要在影藝圈中更上一層樓,便須
改換一個新的藝名。因為朱纓兩字,朱是紅色,纓是古代兵器長槍的裝飾,所以北方人把長槍叫做紅纓槍。既然紅纓只是長槍的裝飾,并無實用價值,只是陪襯,用
來做藝名,那就只能做別人的陪襯,甚至可有可無,永無出頭之日。
經我這樣提起,朱纓便說要改藝名,後來郤又不了了之。朱纓年青貎美,而且頗有氣質,確實具有在電影圈走紅的條件。惟是進入影藝圈多年,她的星運郤是半浮半沉,毫無表現,甚至是可有可無的陪襯性質。難道她的星運,真的是與長槍的紅纓無異,只是一種裝飾品而巳。
最使人不服氣的,朱纓能夠使到兩位曠世「名男」──一位是名震國際藝壇的大畫家趙無極,另一位是享譽香港文壇的大詩人與小說家南宮搏,他們都因為朱纓的
容貎與氣質而拜倒於石榴裙下,而她偏偏就在電影圈中紅不起來,難道這兩位曠世名男的欣賞目光,就比不上那些買一張入場票的電觀眾?
看到諸葛慕雲傳來的文章,前塵往事,泛現腦海。朱纓當年的倩影,巳漸模糊,惟是酒後勸她改藝名一事,還是記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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