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玄說命）鬼魂報恩與報仇

（談玄說命）鬼魂報恩與報仇

　　

　　如果你問我：“你見過鬼嗎？”我會這樣回荅：“沒有見過，但我相信世上有鬼魂存在，因為我聽說過。”

　　

　　當年邵氏有個新進女星叫做李婷，很會演戲，曾經主演過嚴俊導演的《萬世流芳》、羅維導演的《鱷魚河》，和秦劍導演的《玫瑰玫瑰我愛你》。我和她不熟，因為編《南國電影》，所有邵氏旗下明星，都只是從照片上認得，沒有私人來往。

 

　　有一次，有事提早下班。當我駕車出到邵氏影城大門時，有個女子攔著我的車，開了車門便坐上來，冷冷的說道：“載我到市區去！”我一看，是李婷。她沿途沒有說過一句話，下車時也沒有說一聲謝謝，看來她好像是滿懷心事。

　　

　　過了幾天，噩耗傳來，李婷在邵氏宿舍吊頸自殺，聽說她死時穿上紅衣。中國民間傳說，女子自殺時若是穿上紅衣，那就表示死後必成厲鬼來報仇雪恨。

 

　　當時李婷是單獨住在邵氏宿舍，老父李書唐正在醫院留醫，家中再沒有其他人了。雖然李婷的喪殮費用，全由邵氏支付，但有許多瑣碎事情，無人料理。恰巧隔壁住著一位剛從台灣應聘而來的導演丁善壐，他是個古道熱腸的人，雖與李婷不大熟識，郤挺身而出替這位淒苦的隣居辦理後事。

 

　　後來，丁善壐對人家說，在李婷去世後一個星期，那是民間習俗的“頭七”。夢見李婷走進來，向著他行了三鞠躬禮，然後隱身而去。丁善壐出身於新聞界，是個高級知識份子，曾經導演過孫中山的傳記片《國父傳》，是個很正直的人。他說夢見過李婷，我相信不會是謊言，所以相信世上確實是有鬼魂的。

　　

　　我讀中學時，是在抗日時代，物質條件十分匱乏。校舍由一間破爛的文廟改建而成，由我們學生肩挑手造的去修葺，還算可以遮擋風雨。這間文廟在科舉時代，也是開科取士的試院，門前矗立著兩枝旗桿，我們正好用它來掛國旗和校旗。

 

　　鄉村父老告訴我們，這兩枝旗桿以前不是用來掛旗的。每逢考試的日子，便會在這兩枝旗桿上，高高掛起兩枝長旛，一枝紅色，一枝黑色，大家都把這兩枝長旛，叫做“恩仇旛” 。

 

　　在開始考試那天，主考官在進場時，必然會隆重其事的拜祭這兩枝紅黑旛，并虔誠禀告天地。凡是入場考試的士子，無論以前做過甚麼好事或者壞事，鬼魂都可以在試院之內，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據說，眾多鬼魂此時早巳佇候在兩枝旗旛底下，等待這個難得的機會。報恩的站紅色旗旛下面，報仇的就站在黑色旗旛下面。

 

　　翻閱前人筆記，可以找尋出許多鬼魂報恩或者報仇的故事。其中一個：前清嘉慶年間，廣東高州府茂名縣有一個讀書人，叫做呂繼端，巳經中了舉人。這年，剛好是三年一屆的會試，他便起程上京，參加春闈會試。

 

這天，他來到江西省南昌郡，在一間客棧歇宿。到了半夜，聽到隔壁房間傳來陣陣哭聲，直到天亮還未停止。呂繼端整晚不得好睡，便向店東埋怨。店東說有兩父女來投店，父親在夜間突然去世，無以為殮，所以女兒焦急，整夜啼哭。呂繼端動了惻忍之心，把身邊帶來做盤纏的幾十兩銀子，全都施捨給那個女子來埋葬父親。

 

呂繼端做了善事，心裏很是高興，可是回心一想，不禁哎呀的叫了一聲。因為用來作盤纏的銀子，都給了那個女子，如今，自己沿途吃飯住宿的旅費都沒有了，怎樣上京去考試？

 

一連數天，呂繼端都想不出解決的辦法，只好出門走走來解悶。在路上遇到一個僧人，凝神的望著他，說道：“相公形貎神色明潤，定必是造了一件大大的善事。國印輝煌現紫彩，這點氣色如果不散，必會連科高中。所謂國印，即是黃色隱於肉內，外有紫氣籠罩，今科必會名登金榜，可喜可賀。”

 

呂繼端聽到那個僧人說得自己那麼好，便想拿些銀子賞賜給他，可是，他的手伸進袖子裏，便拿不出來，因為袖子裏沒有銀子了。僧人因為得不到賞賜，悻悻而去。

 

呂繼端在街上全無目的地的逛著，竟然遇到了一個隔別多年的同鄉，而且是同窗好友的李覺生。兩人傾談起來，知道李覺生巳經混到一個候補知縣的官職，分發到江西來，現在府署當承審委員，這份差事很不錯。

 

李覺生知道呂繼端現時的困境之後，便邀他搬到家中暫住幾天，并聲言要替他籌措旅費。呂繼端去到李家，才知李覺生的妻子，郤是自己的表妹。當年表妹長住在呂繼端家中，心中早巳愛慕表哥，無奈陰錯陽差，後來嫁給了表哥的好友李覺生。但她對於表哥，郤是未曾忘情，如今異地相逢，這位多情表妹舊情復熾，趁著李覺生貪杯喝醉，她向呂繼端投懷送抱，盡情挑逗。呂繼端是個正人君子，對於這份飛來艷福，堅決不肯接受，并嚴詞加以斥責。表妹感到顏面盡失，一時感觸，羞愧交併，竟然自縊身亡。

 

慘劇發生後，呂繼端向李覺生坦白說出經過。李覺生只惱恨妻子帷德不修，沒有見怪好友，并致贈盤纏讓呂繼端繼續上京行程。

 

呂繼端入場應試，將題稿做完，自覺亦十分滿意。此時天巳入黑，忽然一陣陰風吹來，把號房的布簾吹起。一個披頭散髮、滿面鮮血的女人衝進來，指著呂繼端大罵他寡情薄倖，今次非要報仇雪恨不可。呂繼端定睛一看，這個女鬼就是自己的表妹，也就是自縊身亡的李覺生妻子。

 

呂繼端正在驚惶失措之際，一個老者走進來，將女鬼趕走。呂繼端向老者道謝，老者反而尊稱呂繼端為恩人。因為他就是那個在南昌郡半夜身亡的老人，若不是呂繼端慷慨解囊，幾乎無以為殮，所以他追隨著呂繼端來到京城，為的就是報恩。老人說罷，行禮而退。呂繼端今科得中會元，全賴在客棧中的一念之仁，得到鬼魂報恩。

 

所以，我雖然未曾見過，但曾經聽到過。所以，我是相信世上是有鬼魂存在的。